“但这又算是什么借口!”他叫道,皱着眉。显然不是在生我的气,“最近我日子过得不顺,虽然一只马还撑得下去,但风儿……”皱起的眉头换成了苦笑。他叹气,又一次趴到篝火前的土地上。
我哼着歌,又奏出几个和弦,看看他,“就是之前你朋友们提到的那个‘风哨子’,是吗?”
“嗯。她算是我命里很特别的一只雌驹,”焦糖的视线融化在火光里,“你说活着像梦,对吧?有她在身边的时候,就是好梦,让我不想醒的好梦。她这么善良,这么开朗,又诚实,又聪明。一听见她笑,我就像火柴棍搭起来似的,一下子就散架了。只有她温和的说话声才能让我又重回凡间。”
“嘿嘿嘿……”我暂停演奏,笑了起来,“看来今年篝火前面坐了一个莎士比亚再世啊。”
他苦笑,越过眼角看看我,“风哨子她自己也说我像个吟游者。不过有她在身边的时候我总觉得嘴里跟含着颗石头似的,说不出话来。”
“话不随心是常事,”我又弹起自己的七弦琴,让琴声充满呼吸之间的空白,“那风哨子为什么没有和你在一起呢?看一个大雄驹往外吐石头这种事情我可不想错过啊。”
“我自然想毫不犹豫地求她做我的夏至之魂的,就是……”
“就是什么?”
“就是这样不好。”他沮丧地说道。
“嗯?”
焦糖咽口口水,狠狠叹了一口气之后,终于全部说了出来:“我家的农场做不下去了。芹菜苗都没种起来,今年收成根本不够。爸妈连牲口都开始卖了,但还是补不上。现在我在镇里打两份工,好给家里贴点钱,只可惜已经晚了。家里和温尼伯那边的亲戚联系过,现在是在考虑要不就赶在暖心夜之前从这里搬走,至于农场就不要了,卖掉。我想继续呆在小马镇也不是不行,但那个样子又能怎么过呢?就算运气好,能租到个公寓住下,每天打两三份工就别睡觉了。”
“确实诸事不顺呢,”我点点头,“但我还是想问——这一切和现在你不与风哨子共度时光又有什么关系呢?”
“我们交往大半年了,这段日子里一直是越走越近,”焦糖说,“但现在我所经历的这些她还不知道。而马上我的生活就要更加难熬了,所以……所以……”他紧紧闭上眼,颤抖着,“要是现在我继续和她在一起只会拖累她吧。她这么开朗,这么有活力,怎能让她的天空再布满我的阴云?我-我爱她。真的爱她。所以我才要放弃……”
我带着好奇看向他,猛地一拨琴弦,凝重的回响在我俩之间震荡,“真的?”
“请她做我的夏至之魂只会让她会错意,”他嘟哝道,“今天是夏至日庆典,是新的开始。所以我也要为了自己的未来作出该做的事情……更为了她的未来。”他悲伤地看着面前的火苗,好似生命中的幸福正被一点点扔进去,燃烧着,“我要放弃了……要放弃风儿了。这样最好。”
“唔……”我点头,“在梦儿自己结束之前放弃总是最好的,”我喃喃道,“毕竟,若等梦给了我们想要的一切,再做梦也就没有意义了呢,不是吗?”
焦糖眨眨眼,鼻子皱起来,看向我,“嗯?”
“看来你也听不懂。”我嘿嘿一笑,又换上欢快的旋律继续弹起来,“那,你听说过疯子小马的故事吗?”
“唔……”焦糖困惑地挠挠自己的脑袋,最后对着我笑了,“咋,你还把自己当成吟游者了?”
“我以前还当过更没名堂的东西。你想听吗?“
”听故事?“他咽口口水,又一次转回去看着火焰,“会不会很长啊?”
我抬头向西边的地平线望去。世界的边缘还有一丝紫红,月亮还没出来。“不长。同这世界上的一切美好一样,不长。当然,要是你不愿意的话,我也可以继续让我的琴替我讲话。其实都没什么区别——”
“也好,讲吧。反正我也没事干。”他叹口气,目光游荡在远处火光中熙熙攘攘的马群里。可怜全小马镇,唯他一马没有大家那愉悦的笑容。“听个故事也好啊。最近日子过得挺没意思的。”
我微笑了。天真的观众是最好的观众。难的是故事从头讲到尾让观众一直天真下去。我不假思索地将七弦琴举过头顶,把她庄严的旋律送到篝火之外的地方。
“疯子小马的故事要从一个小镇上开始,从一个夏至日庆典里开始。镇子和我们的镇子很像,夏至日庆典也同我们今晚一般喜气洋洋……
“镇上的居民们都很激动。因为夏至日庆典的夜总是一年里相当漫长和黑暗的一晚,于是公主带来的日出总是更加温暖而美好。街上小马们高兴地跳着舞,唱着歌——但有一只小马却不一样。她从镇外来,觉得自己的生活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。但,很快她就会发现,自己就算是疯了也没有谁会怪她。
“开始只是一些细微的迹象。周围的小马会连续看她两次,每一次都是同样的表情。接着向她挥蹄,像是在一次又一次地打招呼。接着,她发现镇上这几天里明明接触过的小马再次见到她时,却完完全全地把她当成陌生小马来对待。
“‘不对啊,我们之前不是说过话吗?’她问,‘我从医院醒来的时候就是你照顾的我啊?还有你——就是你们俩今早在市政厅角落里发现昏迷的我,不是吗?’
“可小马们只是呆呆地看着她,摇头,然后继续她们愉快的庆典。全镇都沉浸在夏至日庆典的欢腾之中,而这小马站在这喧闹里,孤零零地发现自己不但孤身一马,还被诅咒了。
“当然,她确实是被诅咒了。这样的情况还有什么别的形容呢?她开始把自己的脸贴到每一只小马跟前,在急促的喘息声中祈求着,喝问着:有没有谁记得她。可她越是不顾一切,小马们却越是忽视她的存在。似乎她说的每一句话,喊的每一个字,哭出的每一滴泪都被扔进那名为遗忘的深井里消失不见。被排斥也好,被放逐也好,被处死也好,这些都不是一回事。可怕的事情是被遗忘,是明明在化为尘土之前就被当作尘土忽视,是让一只马的价值与奋斗就这样消逝在漫漫风中。
“‘你们到底在干什么?!’她开始吼,开始尖叫,‘是在搞什么恶心的恶作剧吗?!有谁在吗!随便谁都好!注意一下我啊!’
“谁也未曾留意她的请求。不论周围的马儿们被吓得多么惨,不到一会儿就再次什么也记不得了。她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在做梦,因为只有梦中才可能有这般可怖的景象。绝望之中,她蹄子狠狠一踢,推倒公主雕像,看它摔得粉碎,溅起一片碎石,撒在小镇摊贩们身上。
“即使这般歇斯底里之举仍无法引起小马们的注意时,她的最后一道底线就这样崩塌了,于是向一旁的花园里扔进一把火炬,看着小马镇法庭的前院燃起熊熊大火。终于,庆典暂停,每一个看见的居民都跑去找水桶,想要阻止这场灾难。而她只是站在这团火光之前,大声宣布着自己纵火的罪行。自然,两个警察出现,抓住她要带她去镇边缘的监狱里。
“她太高兴了。流着兴奋的眼泪感谢身旁的警官,找到机会甚至抱抱他们。即使他们要将自己关到铁栅栏后面,她还是高兴。这样也好,只要知道自己依然以某种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好。可当他俩将她架到警局大门前,却一下停下来,昏头昏脑地眨眨眼,像是刚从睡梦里醒来一般。接着他们大度地向面前的小马道歉,说不好意思麻烦了她,放她走了。想象那时她的痛苦吧。于是她就这样一摇一晃,呆呆走到街上,想弄明白自己刚刚经历的一切究竟是真的还是什么可怕的幻觉。
“接着她被蹄子带回到了小镇法庭前面,差点晕过去——火苗不复存在,一切毁坏的东西也被复原,更可怕的是,周围的小马们正继续庆祝她们的节日,好似一切从未发生过。看到不久前残暴的纵火犯回归,她们毫不在意,就像那天从未出现过火灾一样。终于,我们的小马意识到她能做的可以是坏事,也可以是好事。但不论做什么都根本不重要。她明白了,她还不如自己呼吸的影子。很快,即使呼吸也不那么重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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